移风易俗 · 彩礼新说 | 滦南县移风易俗主题征文优秀作品选登——《嫁女》

肖家村西的小青河又焕发了生机，清可见底的河水潺潺流向南方。水鸭、水鸡等各种水鸟在水里嬉戏、觅食，时而还混杂着鹅鸭家禽的鸣叫。

此时，肖家村支书高振义蹲在村委会台阶上，烟灰簌簌落在青砖缝里。他的脑海里思索着，为响应“移风易俗，低价彩礼，节俭操办红白事”的倡议，该如何做好老婆和女儿的工作。

秋风卷着枯叶扫过公示栏，橱窗里"移风易俗示范村"几个字被刮得哗哗作响。

“高书记，发啥愁呢？老对头！”肖新炎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，“听说侄女要结婚了，你这当书记的又是笤帚铺老板，肯定要大操大办一下呗！”

“谢谢肖兄弟关心。”高振义笑着打招呼，“咱村是移风易俗示范村，我镇又是低价彩礼乡镇试点镇，我当书记的一定身体力行，为乡亲们做出表率。”

肖新炎鼻子里“哼”了一声，扭头走去，心里愤懑道：“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？”走到不远处，便拿出了手机，约他的两个狐朋狗友肖吉昌和肖二虎喝酒，密谋告高振义的状。

“老高！”妻子肖桂枝的喊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，“小青的彩礼单子都传到十里外了，你还在这装聋作哑！”

高振义把烟头捻灭，用脚在砖面上碾出焦黑痕迹。他望着村委会墙上那张泛黄的30年前肖家村集体婚礼照，自己胸前的红花已褪成淡褐色。那时自行车的铃铛声可比现在震天响的唢呐清亮多了。

推开自家院门，八仙桌上的龙凤喜帖红得刺眼。女儿小青正在西屋试嫁衣，水红色缎面在秋阳下泛着柔光，衬得姑娘脖颈后的绒毛金灿灿的。

高振义喉头动了动，想起女儿满月时裹着的那条百家被。

“爸！”小青转身时，鬓角的珍珠发卡晃得他眼眶发酸，“李叔刚托人捎话，说向阳哥家准备了20万彩礼，想定个时间会亲家。”

“咱家不要彩礼！我和你李叔常见面，就不要浪费了。”高振义摸出皱巴巴的倡议书，“酒席不摆，一切从简，就请乡亲们吃喜糖。”

搪瓷缸子“咣当”砸在青石板上。肖桂枝攥着锅铲冲进来，围裙上还沾着葱花，“你当闺女的婚事是村委会表决呢？去年老肖家嫁女收了20多万彩礼，咱家要是分文不取，脊梁骨都得让人戳断！”

小青绞着喜帖流苏，指甲盖泛起青白。窗棂外飘进秋菊香，混着灶膛里柴火噼啪声，把西屋熏得又暖又闷。

高振义坐到床沿上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小青，你嫁向阳，看中的是他的人品，勤劳善良，不是他家的彩礼。”

“彩礼给多少，我不在意，咱也不是没钱。”

肖桂枝还是不甘，“我在意的是把闺女风风光光嫁出去！”

“我娶你，参加的是集体婚礼呢？现在咱不是过得挺风光吗？”高振义微笑道，“那时你也没觉得委屈。我们节俭办婚事，既响应了号召，为群众做了表率，还能为小青他们以后过日子留下积蓄。就这么办了，亲家那边我去说。”

暮色漫过老槐树时，李向阳骑着二八大杠来了。小伙子的休闲装口袋别着钢笔，车把上晃悠的搪瓷缸子还是那年防汛发的纪念品呢。

“叔，我爸说，彩礼再加两头猪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就被高振义按在条凳上：“你父母攒钱不容易，留下彩礼钱，好好过日子。”

婚礼当天，20辆系着红绸的自行车从李家庄出发。车铃叮当穿过金黄的稻田，惊起成群麻雀。转过河湾时，正撞见邻村的豪华婚车队——六辆扎着塑料花的轿车，后头跟着抬嫁妆的秧歌队，唢呐声震得水面直打颤。

“哟，这不是肖家村的高书记嘛！”秧歌队里探出颗抹着红脸蛋的脑袋，“您这嫁闺女怎么跟闹着玩似的？”

高振义把搪瓷缸子递给头车上的新郎：“向阳，给乡亲们发喜糖。”裹着红纸的酥糖在阳光下像跳动的火苗，落进秧歌队彩绸翻飞的手心里。不知谁先咬开了糖纸，芝麻香混着麦芽甜在秋风里散开，竟把唢呐声衬得有些聒噪。

礼堂是老仓库改的，墙上还留着“农业学大寨”的标语。长条凳摆成同心圆，中间空桌摆放了烟糖水果。

肖桂枝抹着眼角嘟囔：“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……”话音未落，七八个老太太颤巍巍捧出檀木匣，里头躺着她们当年的银镯子，氧化发黑的纹路里还嵌着陈年灶灰。

掌声突然潮水般涌起。高振义回头，看见小青穿着改制过的水红嫁衣，襟口那对盘扣正是用百家被的碎布拼的。姑娘脖颈后的绒毛在斜照里泛着金，和30年前照片里那个攥着红绸带的新郎一模一样。

“乡亲们的情义比什么都贵重。”高振义举起搪瓷缸子，枸杞在热水里沉沉浮浮，“当年我结婚时，老支书送的新婚礼物是一句话，‘好日子不是排场撑出来的，是勤快人过出来的’。今天我把这话传给孩子们，咱们肖家村的新风，就从这场婚礼刮起！”

外头忽然传来鞭炮声，原是那些轿车里的宾客都挤进来看热闹。穿西装的新郎官扒着门框喊：“爹，咱把酒席退了，也学高书记这么办！”

笑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。小青忽然解下红盖头，将印着“移风易俗示范户”的绶带披在父亲肩头。暮色漫进来时，老会计举起相机，定格了满室跳动的光斑——那些银镯子在夕阳里竟比钻戒还亮。

肖新炎拽了拽身旁的肖吉昌和肖二虎：“真是个小气鬼！又让他逃过一劫。走吧，找地方喝酒去。”